中国民间剪纸与女红和刺绣样底

人们评价一个妇女能干不能干、灵巧不灵巧的标准，就是女红手艺怎么样农村姑娘结婚时，要做些荷包、鞋垫、烟袋送给男方的伙伴，显示自己的灵巧。以女红向他人示巧是一种传统习俗，宋人孟元老在《东京梦华录》中就有类似记述；婚礼次日，新媳妇“拜尊长亲戚，各有彩段巧作鞋枕等为献，谓之赏贺。”农村男子择偶成家的标准之一，就是女方要心灵手巧、女红好，这样的女性才能勤俭持好家，当好丈夫的助手。民间俗话说：“种不好庄稼是一季(儿)，娶不好媳妇是一辈(儿)”。妇女们为了找一个好丈夫，很重视自身条件的培养与提高。她们从小在奶奶、母亲或街坊乡邻的熏陶下，学女红练铰花，努力使自己成为一个巧手。女红中最能表现妇女精巧心劲的，要数绣花。为了生活劳动有一个宜人的好环境，衣帽穿戴和卧具都要用绣花来装饰美化。花样要想绣得好，首先要有好花样。花样不光要好看，还要适合刺绣工艺要求，花样中每一个形象的轮廓线都要清晰，不能互相连成一片，正像妇女们自己说得：“要闪枝闪叶，清清楚楚。”花卉的花瓣、枝与叶、鸟兽的头尾和上肢，以及人物动态、五官等都要分清楚，不然不便于刺绣针法的安排使用，影响绣线的应用分色，也不利于物象的艺术形式表现。民间艺人卖的刺绣花样，都根据绣制特点，用针孔扎出许多孔线，提示针法的线路，区分连接着的不同形象轮廓。这种方法使民间剪纸具有一种独特别致风格，技法也得到丰富。我在河南淮阳采风时，见一位老太太剪童鞋花样随手用剪尖在上面扎出线路，比之民间艺人的针孔线路更生动，显出一种立体的情趣，给人以悠然的爽快感。我在山西采风时，见到农村妇女剪些幅面很小的剪纸花样，用来装饰儿童的帽子，由于是直接把花样贴上使用，不再绣刺，这些花样剪得都很精致，形成一种精巧的小品风格。它们大都由带娃的妇女剪成，也有上年纪眼神好的老太太，她们都保存着一些自己喜欢的花样。

民间剪纸为刺绣提供花样，对刺绣的艺术形式表现仅是第一步，刺绣最终是要靠各种针法把绣线铺排成面，用色彩来表现各种客观自然物象的艺术形象。若是过多使用细线造型，便不能充分发挥绣线的色彩表现力。细线过多会使绣品的色彩在视觉上趋于灰淡。因此，用于刺绣的剪纸花样大都不同国画式的“双钩”线造型，物象的艺术形态，是一种景象形态的艺术形式表现，这和透光类的民问剪纸有很大不同。刺绣花样注意“面”的表现，但是每一“面”又不能太大，面太大、太多就会使绣品绣成后发闷，且费功费料。面大还会使绣线针脚加大，绣线在绣品上过长会影响绣品耐用性。用于刺绣的剪纸花样，除必须者，尽可能把“面”进行不同程度的线化表现。面的线化表现与不多用细线要掌握好一个“度”，过“度”不好，不够亦不好，这是此类剪纸艺术水准高低的标尺(不包括单一纹样，和特殊风俗习惯用途者)。刺绣剪纸花样同透光类窗花一样，因适应使用位置的形状，外部形态表现出多种神奇面貌。

民间有一种专供周岁儿童穿的老虎头鞋，花样是用纸折迭一次剪成正侧面虎形，伸平贴在鞋帮上绣好，做成鞋让小孩穿上，从左右两边无论怎么看，两只脚都是两只小老虎。我们把这张虎形剪纸花样展开成为一个平面，会发现展开过程中，老虎身体沿脊背中线分离成为一个正面头，两个侧面身体的形象，两个侧面通过头部中轴线成对称状。为什么会有这种现象发生，是妇女们女红的妙手偶像?可以肯定这不是无意识的，它是妇女们的刻意之作。把虎的两个侧面形象用在鞋的两边，就是想用鞋把孩子的鞋打扮成小老虎(这是破解疑团的关键)。这样做一是想让老虎佑护孩子平安，也希望孩子能像虎一样健壮，__二是出于她们对审美情趣的追求，这是她们采用这种艺术形式最根本的动机。若是仅出于前面的心理，完全可以不用这种形式，民间剪纸图案大全中有许多其它表现虎的形式可供选择，比如用一个正面头、侧面身的通常形式。

她们没有这样做，她们想“真实”再现老虎的形态，尽管她们不一定见过老虎。民间故事与传说中的描绘，是以让她们对老虎有所了解和认识。前面说过，客观自然物象在劳动人民的认识，记忆中是视知觉的表象，是正视中各部固有特征的综合。站在一个动物前方，正面看到的是一个正面头形，向两边看，是一个侧面体形，这两个侧面体形并不是前面位置上的视觉镜像，而是视知觉的恒定侧面印象。一个完整全面的虎形，在她们看来就是一个正面头、两个侧面身，童鞋为给她们提供表现这种认识和满足心愿的条件，她们的才智得到发挥。所谓恒定印象就是头脑对视知觉表现的记忆，这种表象的记忆在人的思维中是稳定不易变的。批评人时常说的：“单凭主观印象……”就是指以“恒定印象。”

这种一头双身现象，是由于恒定印象造成视觉镜象分裂形成的，两侧印象从头至尾沿脊梁中线连接一起，剪纸中就会四腿朝外的牛，从头至尾若不连接便成为两条牛，仅头部连接便形成一头双身的现象。虎可以这样表现，牛也可以这样表现，鱼同样可以这样表现。